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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雨中笔落

4.雨中笔落

窗外,天上,乌云阴沉沉地罩了下来,黑云压城城欲摧,偶尔有闪电在云层中穿过,闪现,不过雷电并未劈下来,下来的,只是雨,瓢泼大雨。

淅沥的雨声响个不停。

这些雨自数千上万米的高空形成,裹挟在只有那般地带才有的深寒凉意,夹杂着来自大地所只能仰视的地方的问候,一路飞奔而下。它们砸在屋瓦上、植物上,还有过往行人撑着的伞上,各种声响交织在一起,奏出了一幕雨天的歌剧。

窗内,虽然是白天,但小小的蜡烛也已经燃着了,替周围带去一丝在这般阴雨天中弥足珍贵的亮光。有些朴素,但也带着几丝少女情怀,尽量找到地方用粉色去装饰过的干净、整齐的房间中,米娅娜坐在窗边的书桌前,面前是被雨打来完全模糊掉了的窗户玻璃,以及摆在书桌上的几本小本子。

她靠在桌上,一只手撑住下巴,另一只手拿着只羽毛笔,笔上沾过的墨水已经干了,她一下下轻轻敲在桌子上,像是在给窗外的歌剧做着和旋。

她在想。

显然,这时候我们可爱的魔女小姐并没有下笔在面前摊开的那本写了半页字的笔记上继续书写下去的意思,所以,暂且让我们将视线向着其他地方放一放。

穿过那扇带着小兔子标志的房间小门,我们可以看到比起之间见到的时候还要整洁一些的房间走廊,木质的地板此刻竟然是被人擦得来有些发亮,反射起了周围的景物来,大概是不久前才被人打扫过。而顺着这条走廊下去,越过通向三楼的楼梯,一名有着纯黑及腰长发的少女正跪在地上,双手抓着一张抹布,在努力地擦着这三楼的地板。

她的名字,暂时,叫做小千。

这名少女穿着的还是此前这所工坊主人的米娅娜给她的女仆装,再加上她现在所做着的事情,看看她此时像是乐在其中的享受表情,我们大概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这家伙有给人打白工的喜好。

咳咳,好了,玩笑就开到这里,大家显然对小千是如何将工坊三楼现在还有些脏兮兮的走廊打扫成二楼那般明亮的事情没什么兴趣,所以……让我们的视线回到一开始的窗户边上。

经过了不知道多久的沉默与酝酿,米娅娜握着手中的羽毛笔,伸到一旁的墨瓶中去蘸了点儿墨。随后,她深呼吸一口气,将这口气憋在胸口,虽然那可怜的平板身材并没有因此而达到赶超小千的程度,不过她整个人的气势也已经勃发出来了。

她落笔,划动,手指握得很稳,笔尖以一个恒定的速度在她面前那本小本子上拉出墨迹来,偶尔在笔尖的墨水用尽后再去一旁的墨瓶中蘸上一点儿,接着又继续下笔。本子被翻过了两页,约莫半小时后,少女缓缓吐出胸口的浊气,有些不舒服地嘟囔了一声:“只准用鼻子吸气好累啊……”

呃……好吧,让我们尽量忽略掉她为了装的很有气势而付出的代价,慢慢等待刚才那本笔记上摄人心魄的铿锵气势散去,再来好好对她所书写的文字识别一二。

嗯,首先,米娅娜开篇的几个字是……除魔历六百几十几年,好像是春季下旬的一天,有雨,很大。

这个……应该是一篇日记。

当然,拜其所赐,我们也是大概可以知道她此前在纠结什么了——显然,在这估计没有人贩售纸质实体日历的世界中,要让我们一个人在自己的屋子中默默宅了有三年的小魔女详细的记住每天是什么日期……这太困难了一点。

米娅娜抬起头来,她望了望窗外仍然在纷纷扬不停歇中,你追我赶地向地上砸来的水幕,那张小嘴撇了撇。

今天,不想出门了……

所以,嗯,果然不是因为咱喜欢小千的料理,所以才不去收集材料,赶制法阵嗒,都是这雨的不对,阻止了小千回家……呣,小千不会因此生气的吧?

一个人有些纠结地苦恼了几秒钟后,她想了想,又把这事情放回心底去了——嗯嗯,小千是好人,大不了自己撒撒娇,让她别伤心就好了。

米娅娜,美好料理大胜利!

如此想着,她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不过旋即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日记,她读过两行字,又觉着心里有股沉甸甸的感觉,脸上也不禁冷了下来。

除开第一行有恶意卖萌嫌疑的文字,接下来,日记的内容是这样的:

“前两天的实验成功了,灵魂召唤仪式的过程相当流畅,构造体也在成功将召唤来的灵魂融合进去后启动了起来,除开因为一点点术式上的小瑕疵,导致召唤来的灵魂似乎遇到了一些困惑以外,一切都非常顺利。而且托那个神奇的红色除魔道具的福,咱这次招徕的灵魂也是个很有趣的家伙。她叫小千,虽然没有什么力量,就连构造体本身的力气都不能完全发挥出来,看起来就跟个普通人一样,但是她性格很好,不仅照顾咱,而且还能逗咱笑。咱好几年没笑的这么愉快了。

不仅如此,她还会一些很有趣的东西,像是做饭什么的,她今天做过一顿叫做‘饺子’的料理,味道……咱形容不出来,不过真的很棒,咱一直吃到家里材料用完都还没吃够……啊,糟了,家里没吃的了,晚上该怎么办啊,现在才下午啊,伤脑筋……

除开料理这方面很棒以外,她在打扫屋子方面似乎也有特别的天赋。本来家里咱是每天有空就用魔素来进行清理的,毕竟这样子可以很好的锻炼自己的魔素操纵能力,而且家里干干净净的,看起来也舒服。但在刚才用过饭后,小千她因为看不懂咱们的文字,没办法看书解闷,也没什么事情做,咱也不知道该怎么引起她感兴趣的话题来,她看起来有些无聊,于是就拿着抹布去擦地板玩儿了。不过让咱惊讶的是,她擦过的地板,竟然比咱用魔素清理过的地板还要来的干净……

咱觉得,她一定是像咱在魔法上所拥有的,让妈妈他们全都赞叹不已的天赋一样,在料理啊,打扫卫生的地方有着特别的天赋才是……呣,果然,好想让她留下来当女仆呀。

不过,这样不行。

小千她不是咱们世界的人,而且,她说过的,她有着自己的生活,咱这次不小心打搅到她,让她陷入这档子事情来就已经不对了,如果让她留下来……虽然很想这样,可是,她不会高兴的吧?

大家都有自己重要的东西、朋友、父母,小千她也应该是这样的才对。她刚过来的时候,虽然装着很开朗的样子,不过咱也看出来的,她眼里有担心,有忧虑……她在想着自己家里的人吧?

所以不行的,咱们每个人,都没有资格强求别人去接受自己不愿意又或者是不乐意的事情,如果是举手之劳也就罢了,可是让她一直陪在我身边……虽然咱很乐意,不过这种大事,应该由她自己的内心去决定如何做。所以,咱不可以,也不能,不应该去干扰她的想法,干脆最好是不要表露出让她留下来的心思。毕竟,虽然只相处了短短那么一会儿,但咱也大概看出来了,小千她不知道为什么,对咱根本没什么戒心,咱随便说点什么她都会听,都当成真的来听。

而且呀,小千她对咱似乎有些太过宠溺,感觉上就跟老妈她以前惯着咱的时候一样……这样子的她,太容易被咱影响了呀,要是让她跟着咱一起生活的话,如果再遇上那种事情,怕是……又会出事的。

咱不想再看到那种事情发生了,可是……咱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更是没办法去成为一个合格的主人。

所以既然这样的话,既然咱没有能力去改变事情的结果,那么就只能从事情根源上去阻止它的发生了。

人们,都是应该自己去选择自己接下来所走下去的道路的。咱心中留有再次跟那些人那些事正面对上的打算,所以咱必须得为此而做好准备。但是,没有必要把小千也牵扯进来。

她的道路,应该让她自己去决定怎么走,而不该因为她有着同咱这个路人在屋檐下等候过雨停的交情,就强硬的将她拉到咱的轨迹中来。

咱跟她……可以同行一段路途,不过最终,在咱去面对那些命中注定的关卡之前,咱就应该和她分开了。

但在咱们分开之前,在咱俩同行的这段路途中,或许,咱还是可以好好地享受一下跟她在一起的日子吧?

如果是小千这样有趣的家伙的话,想必,这会是一段足以令咱铭记于心的美好时光。

在明天,又或者后天,等到那离别的日子到来时,咱想……或许,咱可以送她件礼物,这样的话,在她回到自己的生活之后,偶尔看到咱给她的东西时,或许能够想起咱,想起咱俩一块在帕尔纳度过的这短短的几天时光,想起曾经有个希望她留下来的魔女朋友,希望她……可以觉得,这是段值得回味的,幸福的日子。

啊,对了,说起来,之前老妈的来信里有提过让咱跟团子王那边联络一下……唔,等到将小千送回去,咱的魔素恢复过来之后,就去把这事儿解决了吧。

不过,团子王那家伙吗……哎,这次,怕是它又要想出什么招儿来欺负人吧?

在这一点上,或许,它跟小千也许挺谈得来呢。嘛,管他呢,到时候再说吧。”

窗外的雨幕还在持续着,隐隐约约的,可以听到临近街区流浪狗们的叫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在这略显喧嚣的雨日里,在蜡烛柔和的光照中,怀抱着一种莫名的心情,米娅娜将这自己刚刚写下来的东西默默地看过一遍。沉默了一会儿后,她将自己已经写了很久的日记本合上,眼角蓝光一闪,面前这书桌下的一处拉柜也像是在呼应着一般,淡淡的碧蓝流苏绕着那柜子边缘转了好几圈,随后才渐渐趋于平静。

少女将手放在这柜子的拉环上,轻轻用力,柜子向外滑出来,内里的东西也因此而显露于我们面前,那是好几排同她现在手中刚刚记下日记的小本本完全就是一种样式的笔记本,它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有新有旧,这年头的书本质量不好,也有破过皮了的,都是用新的封皮一点点重新包好了。

这些,是米娅娜在帕尔纳的三年中,每天每天坚持下来书写好的日记,里面记录着她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记录着她心中的酸楚,与偶尔碰见愉快而开心的事情时,自己满心的欢喜。

这是,她同小千一样,因为害怕忘记,害怕迷失自己,而默默创造出的,仅仅属于她一个人的财富与回忆。

将手中这本日记本郑重地放在最外侧的一叠书本最上方的位置,随后将柜子退回去,利用魔法再次将柜子封锁好,米娅娜有条不紊地完成了这一切,一如曾经她每天所做的一样。

“娜娜,娜娜!”

门外,有人在叫她,这个声音说陌生是绝对不陌生的,可要说熟悉的话,放在现在的话,大概也不能说熟悉到哪里去。不过想到声音的主人,只在瞬息间,她便做出了回应。

“怎么啦,小千?”

“我找到能用的食材了,可是你这个炉子怎么点不燃了啦?快过来帮帮忙!”

呃……

米娅娜愣了愣,脑子里想过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那个烧团子的动力炉。

显然,那边丝毫不知道自己完全就是在烧钱做饭的少女,已经把炉子中本来储备来做燃料的团子给用光了……

明明准备了十多只团子在里面的呀,这些应该够烧上好几个小时才对吧……怪不得小千之前说要用柴禾来烧,团子这种东西还真是有点撑不住她这么用。呣,算了,还是别偷懒了,老老实实去提供魔素来让她点火吧。不然让小千继续这么把炉子折腾下去,就算芬莱商会那边认得咱,咱也要被折腾来没脸去购买材料了……

毕竟,最近大家身体都变好了,没人来买药,就算是魔女家也没有余钱了呀。

“就来啦。”

回应过一声后,米娅娜站起身来,将椅子推回桌子下边,随后向门口走去。不过在推开房门的一瞬间,想着对方刚才对自己的称呼,忍不住笑了笑。

娜娜吗……真是的,明明都已经是一个样子了,再这么叫的话,会让咱弄混的呀。

果然,还是该让小千她换个称呼吧?呣……说来,不知道,她要是叫咱主人的话,又是什么感觉呢?

真是……很期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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